其實我太過重要

你有一片肥沃的胸膛
起伏平緩
覆滿植被
平常我被養在那上面


偏偏你不是盡責的牧者
習慣不告而別的清晨
等到我寂寞滿身
都快遮蔽眼睛的時候
才乘著暮色回來收割
你把零碎的我縫紉妥當
時刻穿在身上


發現了你的心邊
隱密的有一道缺口
我逃到鄰近的鎮子
把自己藏好
耐心等著你焦急奔至
沿路嘶喊我的名字
展示我的畫像
當你汗流浹背了以後
應該就不再需要那件
替代我的外套


結果還沒等到
天卻先黑了
只希望回去能夠好好
被你責備一場
卻見到修補完好的圍欄
我明白這意思
是為了不讓外面的進去
也不讓
裡面的出來


我忘了其實我太過重要
我忘了是如此害怕失眠的你
不能有任何一個夜晚
沒有羊





Day 61

我不怪你

用盡力氣祈禱
才召來夠大的流星
無私承載每個人的願望
燒不完的隕石
滅亡遠方的城市


捐給沒有體溫的人
完好的器官
隔天全都被利刃刺破
終於獲得
被殺死的方法


看見受困的掙扎
細心剪開陷阱
也許不知道那是蛹
感激的蝴蝶
一輩子爬行


用善良的念頭去愛
一個沉默的人
他本該平靜的餘生從此
被恨折磨






Day 62

弦

----獻給堅強的女孩D




在每天必經的路上
重重跌了一跤
赤紅的夕陽狠狠抓住了腳踝
小小的影子一下一下
被愈拉愈長
遠超過十四歲


延展得很細長而
變成一根弦
從此陌生的身體持續繃著
關於緊的形容
靈魂樂手從鮮豔的周刊裡跑出來
試著彈了幾下
點點頭問
能不能不要隨便斷掉
這是大家想聽見的聲音


某天回到山裡
終於想起來自己是
獵人的女兒
獵人的弦很安靜
不會為誰發出多餘的聲音
後來慢慢找到了一些
適合自己的箭


射死了山豬
射死了靈魂樂手
射死了在背後
緊緊跟著的夕陽






Day 63

嘗試給出的一些形容

像是
太常看見對方失手後
狼狽追逐的背影
漸漸收住了手上的飛盤
出手變得謹慎


像是
一起在約定的地點東張西望
就算通上了電話
卻不夠聰明能順利找出你
更不能準確說出
自己的所在


像是
兩個不相鄰的季節
彼此循環追逐
像是
在你起風完美的日子
長出了漂亮的鰓


像是
曾經很迷戀你
瞇著眼看我的表情
後來才知道
那是你很想看清而我
隔得遙遠的緣故






Day 64

曬傷

並不是沒有傷口
就不是傷
在你那燦爛巨大的容顏西落了以後
留在身上的印記
我怎麼撕
也思不盡


直到所有擴張的破洞
連接成一片
會被認出的樣子
都層層剝離
變成一個嶄新的陌生人
讓你不必因為慈悲而
遠遠避開





Day 65

遺族

你沒有鬧鐘也
不選衣服
那裡有一塊荒原
你不太整理
說太溫暖的地方
有動物不能愛著彼此




封住道路的冰雪
已經結晶好幾年了嗎
我站在最後一步
可以容下腳掌的地方
全身寒冷
可以取暖的毛皮
拿不回來




告訴過你一旦到了懸崖附近
就別再聽建議
他們也許是盲的
他們看不見
卻仍然被善良教導要
不吝給予鼓勵




那些鳥偷偷來下了自己的蛋
在巢傾倒的時候
會內疚還是悲傷
那些鳥啄破了心中的寄生蟲
是誰殺死誰




從此
我失去了一半的過去
你失去了全部的未來
幫你編寫了英勇的故事
結局像紅色的水
一樣難收
他們忙著讀
他們不會來發現
我活下的是無知的那一半




等待了許久
那個原本最是飢餓的人
突然飽了
把藏著戒指的甜點
也一起收掉






還不問過我





Day 66

後覺

以前你認定我種植不了花草
氣溫再怎麼煎熬
仍然能忘記要澆水
傾盆大雨也不曉得
把比較柔軟的收進來
不敢把你最好的盆栽
交予我照顧


但在你出走了之後
我跪下來才終於看見
持續從你身上滾落的
那些芥蒂
你不知道它們現在
被養得和我一樣
粗枝大葉


太過茂盛了以後
我不再有夠大的窗子
可以引進陽光
也不能想像著與你跳舞
而不被絆倒


我捲起袖子
承諾盡力讓它們
長生不老
開出花
這樣以後萬一你
突然回來探望
至少能看見一些結果
至少能看見有什麼
活了下來






Day 67

影子

我是影子
被你用手電筒一照
就破了一個洞
你沒有足夠大的光
就不該這麼對我


你應該停止
在深夜遊蕩
找一個有很多燈具的家
好好住進去
我會自己消失






Day 68

臥底

門外那群牛鬼蛇神
騎著改裝車
扛著吉他與球棒
叫囂著你的名字
都在追你


你用小動物的眼神
謝謝我的收留
說任何時刻
我永遠是
最好的朋友


我不忍心說
其實和他們是一伙的
我是個臥底


等著哪天被你識破
打從最開始
雨還沒飄
肩膀還沒擦上的時候
就已經在追你了






Day 69

長子

----獻給仁哥



他們說你是巨人
你才不是
巨人還得站在你的肩膀上
才能與你同高
你乃是山
不讓心跳與呼吸
崩解掉表層的土石
過去你究竟屏息了多久
才把心肺
積壓成礦鐵


人們用各種聲調對你說話
都只能得到回聲
異鄉人受困的時候
卻主動引出水源
當被惡意的道路所指向
總是自己平靜地移開
卻願意為幾座陌生的城鎮
凝視所有雷霆
經年的風暴彼此雷同
早無法使你震動


一些過往的殘餘
在你阡陌縱橫的裸背上發癢
日子每天都告訴你
要怎麼收穫
先那麼挨
自知是貧瘠的地
就必須承受更重的犁
當年為了耕種而成為
背叛森林的山頭
現在反悔
一起長大的動物
也不會回來唱歌


在歌聲也到不了的遠方
有一戶人家
裡頭住著一位
率性生活的女子
虧欠九月半的恩情
九年半的收成
仍不能還清
用天上的雲惦記住
那些你養大的孩子
雲來雲往
每一朵的旅程
你都了然於胸
明明從未有過愛人
身姿卻已是最滄桑的父親


四下無人的夜晚
無意中發現了
你其實從來就
不是山
你只是把呼吸捲進菸裡
把心藏進喉結
在獨飲的時候
能聽見跳動






Day 70

颶風

無視那些
要求撤離的警告
我告訴自己
還要更加努力
愈大的屋子
會愈堅固


結果只是被壓在
更重的坍塌下
一磚一瓦都是
親手堆砌


不能苛責你
天生就是颶風
只無奈我
剛好不在你眼裡






Day 71

衛星

我是一個你
比較幸福的版本
至少你不會光芒萬丈
繞著轉的時候
還可以直視


我不會這麼去恨
最該感謝的人
被收留在他的星系
此後才擁有
名字和軌跡


當你眼睛真的
無法繼續承受的時候
可以轉向我這兒
我可以反射他的光
給你看






Day 72

約會

/
你告訴別人
說每個禮拜的這天
都必須要來看診
我有點困惑因為
知道你最不喜歡看醫生
可是我不真的是醫生
不會開藥打針
為什麼要如此害怕地重複說
你很好，你沒事



/
隔壁桌的小孩哭鬧
他的母親連忙把他帶走
想要的蛋糕都送上來了
卻仍然感到憂傷
我懂這樣的感覺無關年紀
如果真的哭鬧起來
你大概帶走幾個蛋糕
也不帶走我



/
你不和我說話
你只是對著我發出聲音
你緊抓我的手心
讓我無法牽你
徵兆都只是細微的差異
從沒聽過有人能準確形容
下雨前的氣味



/
打雷前的燕子
真的飛得比較低嗎
純熟的舞者這次摔倒了
真的有什麼做錯了嗎
你說都沒有錯
今天過得很完美
沒有說完話
總是有下一次可以約



/
你的背影太過真實
我還是更喜歡看你
遲到的樣子
那是少有的你全心
奔向我的時刻
能假裝我是月亮
你是潮汐






Day 73

與神無關

妳相信好的果子
只落給好的人
我倒出了自己的前半生
找不到任何善良
妳的神怎麼
會讓妳睡在我的臂彎呢？


我只是那種
比較不黑的烏鴉
經過妳虔誠的鏡頭前
剛好天亮
妳的神怎麼
教導這可以是鳳凰呢？


對不起
我不做光明的事卻也不詐欺
即使和那些活得好好的好人
互相遺棄
心中也有堅持的星星


妳送我離開的時候談論自己
在擁抱我的時候
點燃身體
妳敬愛的神使妳相信
一起疼痛
我就願意重生


我懂得飛
但我怎麼能呢
我流下的所有眼淚
皆與神無關






Day 74

而我不善攀登卻很會划槳

身為一座
最溫柔的藤也吻不上的峰
只有你看見了遙遙襲來的海嘯
憤恨無法躺平
一雙堅硬的肩胛
與整個時代的丘陵
一同被淹死


最後你只能成為孤島






Day 75

生來憤怒

一、

那些不義的鼻梁
斷裂之後都流出苦衷
動手摘掉幾顆
再也看不下去的門牙
公平的人們便把我不成熟的年華
摘掉了幾顆





二、

灰牆裡面我被慎重教導
每一個步伐
都要想起螞蟻的樣子
正義是在濕冷的木頭上生火
不是去燃燒公牛的尾巴
但是他們不知道
有些人認真在乎
有些人只是
生來憤怒





三、

後來他們又告訴更多
傾城的盜賊只是過分慈愛的父親
殘暴的屠夫只是一段損壞的基因
有眼淚的控訴不全然是真的
命運捉不幸的人成對廝殺
電視上躲在安全帽裡的
只是僥倖活下來的那個





四、

此刻我從未如此渴望
掉到一個烏雲密佈的年代
那時候善惡的交界
還是一道閃電
如果沒有人可以活得很好
那離家的日子
是不是就能走得抬頭挺胸
揹著的是父親的劍而不是刺
母親的擔憂
是會發光的那一種





五、

對簡單的暴行
保持憤怒
刻簡單的誓在劍上
用一生磨亮
需要殺死的罪行
都沒有故事
禽獸都是不變形的
爪牙都長著醒目的毛





六、

然而亂世終究會結束
在曙光乍現之前
趕往一座燃燒的村子
找個能記住名字的姑娘
為她戰死
我不要活下來
我生來憤怒
沒辦法在溫柔的時代裡愛人

Day 76

倖存

過期的藥
貼上全新的標籤
睡得了人嗎？


把大象放進冰箱
變成小象
就能不悲傷嗎？


過去那些人忘記衰老
並不因此活得更長


長眠在太堅強的軀殼裡
一萬年的螞蟻也不能
把肉吃完






Day 77

尾巴

在還沒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之前
就幸運遇見了一個
妳的馬尾
掛著我的胡蘿蔔


跟著妳
舉手散落的花瓣都是功課
用生活多寫幾遍
睡前好好複習


能以妳風景哀樂
能哼妳耳機溢出來的歌謠
能與妳影子計較
誰更接近妳


到最後
我不知不覺退化成了尾巴
讓妳能夠求生






Day 78

虎牙

這天夜裡妳回來了
如同心願一樣
變得更厲害


被右頸的劇痛驚醒
卻想不到見面的第一句話
選擇繼續熟睡


看來分開讓我們有了各自的成長
我不再怕疼而
妳不再挑食


請放心
比起之前
心臟上深深鑿出的那些窟窿
這才是我流血
最好的方式


讓我餵妳
做最後一件事





Day 79

房間

知道每個住進來的人

離開的時候

都花了心思打掃

覺得很感激

只是有些人

東西太多

走得太匆忙

遺落下來的積木

藏得很好

不小心踩到

看起來沒什麼卻

那麼痛

Day 80

穿幫

被拉進舞池太過突然

忘記說謊話

縮短的鼻子滑落了

最時尚的墨鏡

再藏不住

熄滅很久的眼睛

Day 81

倒數開始

距離人生下半場

倒數81天

從今天起每天寫一首詩

實踐與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