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開水龍頭
蓮蓬頭慢吞吞的熱水和
愛乾淨的大人
其實都沒有
預想中的大量
所以根據你的信仰
神要我們用多少沸騰過的水
洗一扇多寬闊的胸膛？
Day 31
虛構出線索
編成一張閃爍的網
向人謊稱能捕捉
星星一樣的未來
太善良的你
以為謊言也是心願
義無反顧跳下來
頓時使一切成真
Day 32
你在離開之際
看見了我
雙手奮力揮動
你連忙也揮手道別
深受感動
暗自發誓哪天
也要如此潮濕地
送上我一程
Day 32
終於不再幸運
風暴把最後的牽掛
也拋入海
變得輕盈而能
立即啟程
橫渡半個星球去欣賞
扇動的蝴蝶
Day 33
慢慢也知道自己渴求的
順手拿了
靠近的一瓶
如果年紀到了
就可以結帳
向著年輕的陽光
一飲而盡
包裝請別拆掉
殘餘的甜蜜沖洗乾淨
當作裝水的瓶子
口渴的時候
就親吻
不那麼渴
就安放在背包上
一起流浪
獻給 大R & 小K
新婚愉快
Day 34
致和一氧化碳一樣無色無味的G
總在同樣的時刻忍不住
試圖響起你
許久不動的背影
說不定這次
你就會翻過身來
像以前那樣不疾不徐
伸手撫摸我的頭
使我安靜
說不定
你會用粉紅色的臉頰
看著我經歷的時刻
沉穩地告訴我
沒事了
我已經回來了
現在沒有更多的夢了
Day 35
如果你要來偷
不需要掩耳
我唯一的鈴鐺早就啞了
裡面塞滿了別人也
不相信的諾言
平時把它收藏在
第三根肋骨後方
失眠
感覺到窮
就用雙手好好握著
追隨其浮起
然後下沉
彷彿就要響聲
彷彿就要抵達裡頭
那樣豐足的未來
真的你要來偷
請要有耐性
等候我十數個長夜裡
難得一次的入睡
已經預先替你
解好了上衣扣子
肋骨的螺絲
離開別去想那個洞
你不是好人不要
假裝好心
找一個替代的放進去
健康的鈴鐺
太輕易就響
我會永久醒來
Day 36
只被允許嗑下那些
與你無關的幻覺
學習更正確的毀滅
想像凶手的時候
要用別人的臉
身軀龐大的動物
都不是故意
有時候牠們會轉身
要把身體收好
別給牠們多餘的擔心
光禿禿的荊棘
不是太好看
用碎掉的心瓣
片片貼出玫瑰
玫瑰脆弱
有著太深的顏色
不要去在意
未開封的血包還有很多
可以慢慢來
等到你終於不壞了
我也就要
好起來
Day 37
今天終於你又看見愛人了
灰色的人群中
他是那麼小
那麼對人無害
尚未發育完全
甚至還不會說話
回家後你立刻開始
打磨刀子
你知道自己不夠強壯
必須搶先殺死他
在他迅速長大
殺死你之前
Day 38
街上的行人
都是你低劣的偽裝
髮際探出了你的尖耳
口罩出賣了你的下巴
在習慣的站牌不小心用了
習慣的方式等待
雨衣下的突出
是那支戳傷我的傘尖
我只是避過
為了安全轉而看向
馬路的另一側
我決定避過因為
不忍心揭穿你
從未和他們同時出現的破綻
行人每天都來
我每天準時站在這裡
確認這件事
Day 39
明白了許多
小心也沒用的事
難洗的漆還是沾上
珍惜的衣服
聚精會神穿過地板的雜物
腳趾還是受難
沒有蓋好的水瓶
一定會打翻
沒有蓋好的相框
不經意抬頭
一定再次看見
睡前再三確定
不去想起誰
沒有蓋好的自己
夜裡翻身
一定有靜電
Day 40
過去訪問過的人
合力在我身上留下洞穴
人們說出每一句
意思簡單的話
都得要迴盪上許久
也曾經有一些
只敢停留在外頭
就想要探照進來的善意
還未能觸碰到最深的地方
卻早已先冰冷
那個時候
只有你直接走了進來
毫無猶豫與防備
好像早就知道裡面其實
什麼也沒有
你把秘密都藏好
你把待葬的野獸都交付
永遠離去以前
安置好炸藥
在盛大的坍方後
我終於變得如你所希望的
那樣充實
Day 41
燈號轉換時彷彿是清晨
飄過了街卻又變成半夜
早起和未寐的幽靈打了個照面
交換晚安和早安的眼神
並坐在熟悉的長椅上
一起抬頭
一起感受不到
那個無光的矩形洞窟裡
本該與你相似的氣息
那位過去成天在街角用舊傘
打響每個金屬物體的老頭
便不再怪異
白天的瘋癲和夜晚的膽戰
原來是此時此刻的和諧
Day 42
那顆接下了后羿第十箭的
憤怒太陽
自遠古回敬的復仇在數千年後
才到達地球
當年足以殞落九個王者的巨箭被
未知的宇宙粒子、大氣層和科學研究
持續摩擦成一千萬萬根
細微的金針
其中一根在
早晨時通過百葉窗的疏忽
就這樣恰巧鑽進了我正在
專心作夢的眼睛
Day 43
如果天天拔河拔不出
足以躍進的運動家肌肉
卻把團結整條拉傷
如果在謙遜的紅綠燈前
交通還是被各種方向上
自己的原則阻塞腫大
如果這個社會
每一條曾經靈敏的感覺神經
都與更新後的地下管線一同受損
而一向遲鈍的柏油路
卻僅止因為幾個人的咳嗽
便劇烈震動
如果這樣
你捫心自問
能不能成為城市本身
最好的發炎人？
Day 44
如果喜歡
一圈圈重複
你不要做風扇
要做風車
如果喜歡
一圈圈環繞
你不要做漣漪
要做年輪
Day 45
停電的夜晚
眾生紛紛端著手電筒
在有限的黑暗裡流浪
兩道強光相遇
最多一個人
能夠看清楚對方
一開始就被完全暴露的那個
總是沒能真正
張開過眼睛
Day 46
從前是個聾子
安分守己
不輕易被打動
不輕易上當
當撞見美麗的幻象
明滅的倩影
因為聽不到
伴隨而來的低語
比別人懂得
更早閉起眼睛
耳朵被你的氣息
吹醒了以後
察覺世上每種聲音
原來都無法拒絕
無害的動靜頓時
危險了起來
怎麼說也是我
最初的聽見
你是很繁複的旋律
艱深而常變化
不讓我學會
卻要我記得
Day 47
看得出來
你盡量把每個轉捩點
標成簡單的英文字母
用音節去取代
那些銳角與鈍角
作一個敘述
而不帶情緒
斜線與陰影被塗上
他和你形狀的重疊處
只要彼此能穿透
接近就有更小的輪廓
想只憑浪漫演繹出
互相佔有的大小
卻終究還是
充滿了計算
而理性的他
用一貫壯烈的方式
做暴力幾何解析
求出初始的座標
求出憧憬的軌跡
求出裂痕的長度
卻不願
求一次妳
Day 48
雨下得煽情
我們怎麼忍心
繼續平行
漸大的聲音
一陣一陣
那不是怦然的心跳
而正是原因
你我都必須冷靜
明明雙方
都還想再說什麼
卻在同個時間
不得不選擇
一起閉上眼睛
熟悉的衝動
又重重襲上背脊
我清楚知道此時此刻
你一定也是這樣
很努力
很努力
承載著同樣的咬牙
Day 49
賠上一生
只用來刺傷那
第一個驚動自己的人
也在終日忙碌的星球上
慢慢絕跡
Day 50
我早知道
他有強壯的臂膀
才有辦法隨手一扔
就把你拋棄得這麼遠
抵達邊界以外
充滿暗流的深水區
溺在那裡原已放棄的我
只好改變決定
重新呼吸了起來
用上毫無尊嚴的姿勢
也要抓緊
給你帶著上岸去
Day 51
畢竟我也不是最後見到的人
你遺棄的那些字為什麼
偏偏找了上來
在上空往復盤旋
遲遲不願離去
卻又不打算凌空而下
撲擊我裸露的肉
然而時不時發出一些
可怕的叫聲
總在我偷摸回憶的時刻
給我足以碎裂的驚嚇
睡不好的我
變得不敢去查看天色
更害怕低頭
會在地面瞥見牠們的影子
於是遵循教導
找一個遙遠的虛像
務必是那種到不了的海蜃
老老實實凝望著
專注維持剛好的視野
心態正確
腳步規律
不揹有內容的行李
前進得不卑不亢
Day 52
一、
如果能給我們一個舞台踩著
如果能把你的那些話
墊出一些高度
就只是台詞
二、
我只要
不加以停頓地唸完
就算失去全部的掌聲
還是可以準時下台
還是可以準時去接你
一起回家吧
三、
總得把謊言吐乾淨
才能活得更誠實
總得把荒謬的舌頭拉到最長
切成小塊
一口一口餵給觀眾
才能吻得更合理
四、
不要那樣子看我
你明明自己說過不來看戲的
五、
要來
為什麼買一個那麼遠的位置
讓自己看不清楚
然後擅自跑到前面蹲著
離我沒有要留給你的位置
這麼接近
六、
我變成別人的時候
你是不是最喜歡
七、
愛人被最難詮釋的角色變心
真實的臉反而被確定為面具
我沒能在悲哀裡像過別人
Day 53
如果這季收成結束
穀倉豐碩了
高高在上的稻草人
也該收起來
你這易怒的老傢伙
就讓牠們自由去飛吧
這是自然法則啊
如此對暴跳不停的鄰居說道
等到自己的季節來臨
再從倉庫把稻草人搬出來
稍微改一改
看看下次要趕跑的
會是哪一種形狀的烏鴉
Day 54
那個人赤腳
走向你逐漸震盪的海
他想駕馭那些浪
並不想濕
你不能擅自把他吞沒
Day 55
末日來臨
我們整理行李
可以成對的才能留下
你的虎斑貓和我的天竺鼠
你的黑武士和我的拉拉熊
你的豬籠草和我的風鈴花
你的錯覺和我的以為
而不能成對的都要捨棄
我的書櫃
你的越野單車
我的荒唐
你的戒慎
我的體貼
你的正直
洪水就要到了
你須要獨自上船
那位與你成對輝映的我
現在也只活在你的身體中
眼前這衰敗的我已然
對不起你
讓我目送你帶著
我最初的樣貌
一起獲救
讓我陪著那些
我們成不了對的過往
一起滅絕
Day 56
在窗外
我確實看見了你
好久不見
你說過
不告而別的那方
不能辯解
永遠是真正重傷的
你乘著破損的軀體回來
算是一種佐證嗎
你怕血
所以傷口只流出沙
你喜歡安靜
所以脫除音樂
不停舞蹈也不停散落
時空僅在你周圍加速
我看見它們千年以後的模樣
積滿沙塵
你在狂舞中失去質量
越來越消失
這是一種安全的死法
你是安全的人
我奔到室外
努力在萬點刺痛中
保持無聲
如果不能阻止衰落
那就追隨你的風化
在風暴中央隱約看見
你久違的笑
很奇怪
那時候的你
明明已無剩下的面目
許多年後
窗隙依然在漏
風沙歸入了注定的眼睛
蘊成珍珠
Day 57
他們都還沒問
你就先說
都是你的錯
是你的雨季太漫長
有害於我這樣強韌的
沙漠植物
我知道你
偽善的陰謀
讓大家把我聯想成仙人掌
漠然扭曲
滿布荊棘
你便無須親手施加
任何一根針
也能滂沱地把我詛咒
Day 58
我們都是活得很筆直的人
能夠長居在
彼此人生的對街
碰巧互相看見
便給個純淨的問候
偶爾登門拜訪
參觀對方的生活
就這樣對望著走一輩子
誰也不改變
只可惜怪我們太過大意
就這樣不小心
有了交錯
無論多麼絢麗
多麼容易被誤會成
某一種永恆的誕生
我已然明白
此後筆直的我們注定只能
不停遠離
直到餘熱終於散去
發現已經想不起來那些
遺忘不掉的事情
Day 59
雨停時你告誡我
僅僅螞蟻大小的差異
也能啃壞最偉大的愛
我便學會了模仿
精準無異於一面鏡子
清醒你的清醒
睡眠你的睡眠
由同一個消息決定現在
要對舞還是對泣
也無須再等待
因為當你不在那裡
我也不會在
若你凝視而來
我回望的雙眼將不眨動
允許你自由從中解讀
幽微如深淵的心事
但若你想要觸碰
想確認一下我
是否有心
那無論你怎麼出手
我必定會用我相反的掌紋
精準擋下
我說
不許再前進了
最遠只能到這裡
Day 60
